第十章
利益并不是对方思想中主要关心的事物的时候,幸福就完结了。九月里一个醉人的傍晚,我挎着一大篮才采下来的苹果从花园出来。那时已经快黑了,月亮从院子的高墙外照过来,照出一些模糊的阴影,潜藏在这房子的无数突出部分的角落里。我把我这篮东西放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站一站,休息一会,再吸几口柔和甜美的空气,我抬眼望着月亮,背朝着大门,这时我听见我背后有个声音说:
“耐莉,是你吗?”
那是个深沉的声音,又是外地口音,可是唸我的名字又唸得让人听了怪熟悉的。我害怕地转过来看看倒是谁在说话,因为门是关着的,我又没看见有人上台阶。在门廊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动。而且,正在走近,我看出是个高高的人,穿着黑衣服,有张黑黑的脸,还有黑头发。他斜靠在屋边,手指握着门闩,好像打算自己要开门似的。
“能是谁呢?”我想着。“恩萧先生吗?啊,不是!声音不像他的。”
“我已经等了一个钟头了,”就在我还发愣的当儿他又说了,“我等的时候,四周一直像死一样的静。我不敢进去。你不认识我了吗?瞧瞧,我不是生人呀!”
一道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两颊苍白,一半为黑胡须所盖,眉头低耸,眼睛深陷而且很特别。我记起这对眼睛了。
“什么!”我叫道,不能确定是把他当作人,还是鬼。我惊讶地举起双手。“什么!你回来啦?真是你吗?是你吗?”
“是啊,希刺克厉夫,”他回答,从我身上抬眼看一下窗户,那儿映照出灿烂的月亮,却没有灯光从里面射出来。“他们在家吗——她在哪儿?耐莉,你在不高兴——你用不着这么惊慌呀!她在这儿吗?说呀!我要跟她说一句话——你的女主人。去吧,说有人从吉默吞来想见见她。”
“她怎么接受这消息呢?”我喊起来,“她会怎么办呢?这件意外的事真让我为难——这会让她昏了头的!你是希刺克厉夫!可是变啦!不,简直没法让人明白,你当过兵了吧?”
“去吧,送我的口信去。”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问话。
“你不去,我就等于在地狱里!”
他抬起门闩,我进去了。可是当我走到林惇先生和夫人所在的客厅那儿,我没法让自己向前走了。终于,我决定借口问他们要不要点蜡烛,我就开了门。
他们一起坐在窗前,格子窗拉开,抵在墙上,望出去,除了花园的树木与天然的绿色园林之外,还可以看见吉默吞山谷,有一长条白雾简直都快环绕到山顶上(因为你过了教堂不久,也许会注意到,从旷野里吹来的燃燃微风,正吹动着一条弯弯曲曲顺着狭谷流去的小溪)。呼啸山庄耸立在这银色的雾气上面,但是却看不见我们的老房子——那是偏在山的另一面的。这屋子和屋里的人,以及他们凝视着的景致,都显得非常安谧。我畏畏缩缩不情愿执行我的使命,问过点灯的话后,实际上差点不说话就走开,这时意识到我的傻念头,就又迫使我回来,低声说:
“从吉默吞来了一个人想见你,夫人。”
“他有什么事?”林惇夫人问。
“我没问他,”我回答。
“好吧,放下窗帘,耐莉,”她说,“端茶来,我马上就回来。”
她离开了这间屋子。埃德加先生不经意地问问是谁。
“是太太没想到的人,”我回答,“就是那个希刺克厉夫——你记得他吧,先生——他原来住在恩萧先生家的。”
“什么!那个吉普赛——是那个乡巴佬吗?”他喊起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凯瑟琳呢?”
“嘘!你千万别这么叫他,主人,”我说。“她要是听见的话,她会很难过的。他跑掉的时候她几乎心碎了,我猜他这次回来对她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