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世界尽头(森林)
小心都不为过分。
我想也许因为自己尚未真正走进森林的纵深处,没发现任何有人居住的迹象。既无脚印,又不见摸过什么的手痕。对于在林中同他们相遇,我半是感到害怕,半是怀着期待。但如此转了几日,全然没有发现暗示他们存在的现象。我猜想他们很可能住在林中更深远的地方,或者巧妙地躲着我。
探索到第三天或第四天时,在恰好东墙向南大幅度转弯的地方,我发现墙根处有一小块草地。在围墙拐角的挟迫下,草地呈扇面形舒展开来。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林居然停止进犯而留出这块小小的空间。奇怪的是,墙根景致所特有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紧张感也在这一角荡然无存,漾溢着林内的安详与静谧。潮润而绵软的小草如地毯一般温柔地覆满地面,头上是一方被断然切成异形的天宇。草地的一端遗留着几块石基,说明这里曾有过建筑物。踏着一块块石基踱去,发觉原来的建筑布局相当工整相当正规,起码并非临时凑合的小屋。曾有三个独立的房间,有厨房有浴室有门厅。我一边循着遗址踱步,一边想象建筑物存在时的情形。
至于何人出于何动机在林中筑此屋宇,之后又缘何尽皆拆毁,我则揣度不出。
厨房后侧剩有一口石井。井中填满了土,上面杂草葳蕤。埋井者想必是当时撤离这里的人。为什么我自是不得而知。
我在井旁弓身坐下,倚着古旧的石栏仰望天空。只见从北大山吹来的风微微摇曳着将这残缺的天宇围成半圆形的树枝,沙沙作响。满含湿气的积云不紧不慢地横空而过。我竖起上衣领,注视着流云蹒跚的脚步。
建筑物遗址后面耸立着围墙。在森林中我还是第一次这般切近地目视围墙。挨近看来,的确可以感到墙在喘息不已。如此坐在东面林中豁然闪出的野地,背靠古井谛听风声之间,我觉得看门人的话还是可信的。倘若这世上存在完美无缺之物,那便是这围墙。想必它一开始使存在于此,如云在空中游移,雨在大地汇川。
围墙过于庞大,无法将其纳入一页地图。其喘息过于剧烈,曲线过于优美。每次面对围墙写生,我都觉得有一片漫无边际的疲软感席卷而来。围墙还能根据视角的不同而难以置信地明显变换表情,致使我难以把握真实面目。
我决定闭目小睡。尖锐的风声持续不停,树木和墙壁密实地护拥着我,使我免受冷风的侵袭。睡前我想到影子。该是把地图交给他的时候了。诚然,细部还不准确,森林内部仍几近空白,但冬天已迫在眉睫,且入冬后反正也没有可能继续勘测。我已在速写本上基本勾勒出了镇的形状及其中存在物的位置和形态,记下了我所掌握的全部事实。往下就轮到影子以此为基础进行策划了。
看门人虽然对让不让我同影子会面心中无数,但到底同我讲定,允许我在白昼变短影子体力变弱之后同其相见。如今冬季即将来临,条件当已具备。
接下去,我仍闭目合眼,想图书馆的女孩。然而越想我越觉得心中的失落感是那样深重。它来自何处如何产生我固然无法确切地把握,但属于纯粹的失落感却是千真万确。我正在眼睁睁地看她身上失去什么,且持续不断地。
我每天同她见面,可是这一事实并未填补我心中广大的空白。我在图书馆一个房间里阅读古梦时,她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我的身旁。我们一块儿吃晚饭,一块儿喝温吞吞的饮料,还送她回家。两人边走路边拉拉杂杂地闲聊。她谈她父亲和两个妹妹的日常起居。
但当我把她送到家门口分手之后,我的失落感似乎比见面前还要深重。对这片茫无头绪的失落感我实在束手无策。这口井太深,太暗,任凭多少土都无法填满空白。
我猜测,这片失落感说不定在某个地方同我失去的记忆相关相连。记忆在向她寻求什么,而我自身却做不出相应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