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受戒》
边缘的沈从文的小说,或者说,完全受沈从文的的影响,不是在描写现实,而是在抒写理想。而这个理想,竟然是庵不像庵,寺不像寺,既无清规,也无戒律,当和尚的可以杀猪吃肉,可以娶妻找情人,可以唱“妞儿生得漂漂的,两个奶子翘翘的,有心上去摸一把,心里有点跳跳的……”这样粗俗的乡曲。然而,人们也发现,汪曾祺笔下的明海聪明善良,小英子美丽多情,两个天真纯朴的少年并没有受到世俗的污染,他们的童心充满诗意,充满梦幻色彩,成了作家“桃花源”式的理想生活的象征。进而人们又发现,这种以“超功利的率性自然的思想”,追求“生活境界的美的极致”,正是民间艺术中弥漫着的自然神韵,正是传统文人苦苦追求的美学理想。而这一理想自“京派文学”没落后,已经不见踪迹。
于是,在汪曾祺之后,随着“寻根文学”和“先锋文学”的兴起,在传统的民族文化中寻找和反思,对小说文体进行大胆地革新,以及突出小说本身的文学特质等,都成为了一股潮流。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们说汪曾祺的小说连接了被中断的以废名、沈从文为代表的“抒情小说”传统,是“京派文学”的最后一个大家,也是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继鲁迅、沈从文、张爱玲之后的一个成就卓著的作家,给后来的写作者以深远的影响。
五、《受戒》赏析举隅
1、关于篇名
小说篇名为《受戒》,按理应以“受戒”事件为主要描写对象,但小说直接写“受戒”的文字不仅篇幅较少,而且,以侧写出现。“受戒”事件本身还是小说的中心与高潮,但作者没有着意描写,是因为两方面的原因:第一,作者擅长的散文化的小说,本来就是以淡化情节也就是取消高潮与中心为特征的。因此,作者把高潮与中心的“受戒”事件化成了无处不在的背景与线索,从头至尾一直贯穿着,使“受戒”成了生活本身而不仅仅是一个事件。第二,作者写的“受戒”,很显然不是我们想象与理解的佛教意义上的“受戒”,是别一种“受戒”,或者说仅仅是形式上的受戒,而骨子里却是反“受戒”。在当地,当和尚只是一种与劁猪、织席、箍桶、弹棉花、画匠、婊子一样的谋生职业,因此,和尚们根本不受任何清规戒律的规范,自由自在地享受着普通人都有的生活乐趣,小英子与明海也因此得以自由地演绎他们朦胧的爱情。而自由,正是“受戒”的反面,也正是这篇小说的主旨,像作者在结尾处表达的一样,是他的梦。因此,篇名《受戒》非常巧妙,既包含了小说的主要内容、线索与背景,也包含作者的写作意图。
2、关于对话描写
整篇小说中有四段小英子与明海的完整对话,非常传神地描摹出人物的性格:明海比较内向、被动,属于内秀型的,小英子活泼开朗主动,甚至有点任性与娇纵,属于外向型。无论外向的小英子,还是内秀的明海,他们都是纯情的,简单的而又诗意的。作者没有正面描写,仅仅通过他们的对话与动作,就把他们这种性格、气质非常精确地描写出来。比如,小英子在生人面前的自然、大胆、主动,明海的羞怯,就是通过他们简单的对话表现出来的。“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这一动作,更传神地表现了她的大胆,不受清规戒律左右。同时,也暗示了她对明海的好感。而明海则被动又默契地配合着小英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颗吃起来”这个动作,自然得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一百年了,就像“哗——许!哗——许”被桨拨动的流水。这么说起来,小英子就像那桨,而明海就是被这桨拨动的水。
而小说结尾,他们也正是坐在船上,进行着流水般的对话。谁说汪曾祺的小说只有“生活流”般的结构?《受戒》的开头和结尾,恰好是一个精心到毫无痕迹的结构,就像水本身没有“结构”,但流到方池里就变成方的,流到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