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瓜田李下
”从梯子上下来,又道,“老实说,我也不相信老圃这样的人会上吊自杀,不过勘验结果确实如此。他颈中勒痕在左右耳后交会,双眼紧闭,嘴唇张开,两手紧握,牙齿露出,口中的舌头抵住了牙齿,胸前尚留有涎水滴的痕迹,臀后有粪便露出,这些都是自缢的迹状。”张士师道:“若是有人从墙外登高到窗棱处,突如其来地勒死了他,再伪装成自杀,会是怎样的情形?”杨大敞道:“若是如此,勒痕当是平的,不会在喉咙下相交,且颜色极深,不会是现在的深紫色,而是黑色。”
张士师疑惑全解,当即道:“如此,便以老圃自杀结案。”见本县狱卒郭见尚哭丧着脸缩在一旁,便叫道,“郭哥儿,你既不当班,也不必苦守在这里,老圃自杀一事,责任首先在我,不关郭哥儿的事。”
郭见担惊受怕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句,心下感激,哽咽着低声道:“多谢典狱。”张士师道:“麻烦你回家歇息时顺便去知会老圃家属一声,请他们来领取尸首。”郭见应声道:“是。”正要离去,张士师突然想起德明叹息的那句“想不到连老圃这样一心享受世俗生活快乐的人,都逃不掉罔罟之苦”,有所感悟,又道:“就别让老圃过拖尸洞了,回头架天秤的吊子钱我来出。”郭见忙道:“哪敢要典狱君出钱。”说完后,自出去办事。
张士师又将从德明那里取来的小瓷瓶取出,交给杨大敞道:“麻烦仵作给验一下这里面是什么。”杨大敞接了过来,只略略一看,便皱起了眉头。张士师忙问道:“是不是……”杨大敞飞快地打断道:“还不能断定。”又自他那宝贝竹篮中取出银针,插入瓷瓶中,见银针变成了黑色,才道,“果然是砒霜。”张士师忙道:“不是还没有用皂角水擦洗么?”杨大敞瞪了他一眼:“粉末无需擦洗。”又问道:“这砒霜典狱是从哪里得来的?”张士师叹了口气,道:“积善寺雷音堂。”
杨大敞先是愕然,随即再不发一言,默默收拾了竹篮出去。张士师知他畏惧德明身份,不敢多言,在场差役、狱卒要么不明白究竟,要么也沉默不语。
出来大狱,不由得有些惆怅满怀。到目前为止,张士师已经基本上破获了诡异的毒西瓜一案,案情水落石现,可他却一点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总觉得心里沉甸甸地难受。正要回江宁府向府尹禀告案情,又突发奇想,交代差役们先回府,自己决意再去一趟积善寺,打算直接向德明问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对于得道高僧行凶杀人这一点,不仅常人难以相信,就连他也觉得实在难以说通,他太需要一个理由了。
张士师照旧抄瓜地小道来到积善寺后门,却见曾领他进去的小沙弥善生正等在门口张望,当即上前问道:“小师傅是在等我么?”小沙弥点了点头。张士师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再来?”小沙弥道:“是师傅交代的。”张士师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再来到雷音堂厢房,德明正端坐在椅上,闭目念经。张士师一时不敢惊扰,只默立一旁。大概被这种静穆的气氛所感染,他此刻的心态,较之前趟来时的咄咄逼人,突然平和了许多,就连他一直反感的德明长老,突然也变得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过了许久,德明才睁开眼睛,问道:“典狱再次大驾光临,当是胸有成竹了。”张士师道:“不敢。在下之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长老恕罪。”德明道:“你孤身一人前来,是想问贫僧为什么么?”张士师道:“正是。长老是出家人,慈悲为怀,高洁出尘,为什么会卷入这等俗世凶杀呢?”德明叹道:“典狱君无心功名利禄,率性而为,自然不知道这恰是凡世的困惑,豪杰俊秀出众,却往往比常人更无奈。唉,贫僧真是罪孽深重,愧为佛门中人。”
张士师不明所指,正待细问,那小沙弥善生突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嚷道:“不好了,师傅!府尹派了许多人来到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