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坐在前排的那两个年轻小伙子也嘟嚷了他们的名字,然后那姑娘接着说:“在这儿你会过得十分安全和舒适。”也就在那一刻,罗密欧开始感到做了犹大一样的痛苦。
晚上这一对年轻的美国人费了好大力气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他住进了一间面向大海的舒适的房间,显然床又笨又大、凹凸不平,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罗密欧知道他只会住一个晚上,还不知能否睡得着。整座房子装饰华贵,但没有什么真货色,是时髦的美国海滨家庭风格。他们三个用英语和意大利语混合著交谈,平平静静过了一个晚上。
那姑娘,多萝西姬,让人感到意外,她其实挺漂亮,也非常聪明,而且事实证明她并不是个弄卖风骚的女人,罗密欧想在这最后一个自由的夜晚和她玩一把的梦想也就破灭了。
那个小伙子,理查得,也是个正正经经的人。很明显,他们已经猜到了他参与了刺杀教皇的行动,但是他们并没有特意问一些问题,他们仅仅对他又晨又敬,象守着一个身染死疾的病人。罗密欧被他们打动了,他们动作轻盈,佩侃而谈。他们聪颖、自信,富有同情感,而且抱有坚定的革命信仰。
和他们在一起度过这个安逸的晚上,看到这两个年轻人对他们的信仰那么单纯,对真正革命的严酷性一无所知,罗密欧对自己这一辈子感到恶心,干嘛非得出卖掉这两个年轻人、把他们也牵进来呢?他最终将会被释放,他相信雅布里的计划——他觉得这个计划是如此简单、如此奇妙,他自告奋勇、情愿自投罗网,但是这两个年轻男女也是他们自己人,真正的信仰者,而他们却也要被铐起来,承受对革命者的酷刑的痛苦,有一瞬间他冲动地想提醒他们。
可是为了让外界知道美国人也参与了这起事件,他们俩是必要的牺牲品。他随即感到对自己生气,他心肠也太软了,是的,他不能忍心往一个幼儿园里扔炸弹,不象雅布里那么狠毒,但让他牺牲几个成年人却不成问题,不管怎么说,他杀死了教皇。
再说他们真能吃多少苦头?他们顶多不过在监狱里呆上几年,美国土上下下都很宽容,他们说不定会什么事也没有呢!美国养了那一大帮能言善辩的律师,他们能把任何人解脱出来。
这样他就安然入睡了,海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过去几天来的恐惧又进入了他的梦中,他又拿起枪,又看见教皇倒下,又在广场上奔跑,听见那些欢庆的朝圣者恐怖地惊叫。
星期—一早,在他杀掉教皇二十四小时之后,罗密欧决定到美国的浅滩上走一走,呼吸一下最后一口自由的空气。他走下楼梯时房子里静悄悄的,多萝西娅和理查得睡在起居室里的两只长沙发上,好象他们守了一晚上,怀着出卖别人的内疚,他飞快走出大门到海滩上,海边吹起成威的微风,放眼望去,是灰褐色的原始灌木和青黄色的高高的野草,沙滩上一些废弃的银白和红色的饮料易拉缸反射着阳光,即使是太阳光也象水一样凉,这块陌生地方的春天似乎也比别的地方要冷一些,他觉得他并不喜欢这个外国海滩,但他乐意呆在外面,以便避开被他忘恩负义出卖掉的那两个年轻人。一架直升飞机在头顶飞过又消失掉了;水面上有两只小艇一动不动,象没有人一样。初升的太阳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色,渐渐升上天空放出了金色的光芒。他绕着小海湾的一角走了很长时间,直到看不见那座房子,不知什么原因,他感到有些恐慌,或许是因为眼前一直伸到水边的大片又高又细的灰朦朦的杂草使他觉得不踏实,他折了回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大批警车的警笛声,远在海岸边的他也可以看到旋转闪耀的警灯。
他大步朝他们走去,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他毫不怀疑雅布里,尽管他现在还可以逃跑。他对美国这个社会真是轻蔑透了,他们甚至不能从从容容地组织逮捕他,这些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