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么多的水果掉到地上烂了,我想还是带些给教授吧。”布克西拉说。他个子矮小但很粗壮,终年的重体力劳动使得他身体结实有力。阿道尼斯知道他素有诚实的好名声,他完全可以凭借权势换取财富,可他并不贪心。他是位复古分子,像过去的黑手党头目那样,不为财富,而是为荣誉和尊严而战。
阿道尼斯微笑着收下水果。西西里哪有什么农夫会让东西白白浪费?一只橄榄掉到地上会有一百个小孩来抢,这样的孩子何止千万?
布克西拉叹了口气。他很友好,可阿道尼斯知道这种友好瞬间即可变成威胁。因此布克西拉说话的时候,他立刻报以同情的微笑。“活着真讨厌。我地里有活,可邻居却叫我帮点小忙,我怎么好拒绝呢?我们的父辈,祖父辈就很熟。而且,朋友叫我干啥我就干啥,这是我的本性,也可能是我的不幸。毕竟,咱们不都是天主教徒吗?”
赫克托·阿道尼斯平静地说:“我们西西里人都这样,我们太大度了。这就是罗马的那些北方佬总是可耻地利用我们的原因。”
布克西拉狡猾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这儿大概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他是不是在哪儿听说过这位教授是“联友帮”的成员呢?很明显,他似乎并不怕。如果他果真是“联友帮”的成员的话,为什么他布克西拉不知道呢?不过“联友帮”里又分为许多不同的层次。不管怎样,这是个了解他所生活的世界的人。
“我来请你帮个忙,”布克西拉说,“就像一个西西里人帮助另一个西西里人一样。我邻居的儿子今年在大学里考试没及格。你没让他通过。我邻居是这么说的。可听到你的名字时我对他说,‘什么?阿道尼斯先生?喂,那人心肠最好了。如果他知道所有事实的话他绝不会如此铁石心肠的。绝对不会。’因此,他们含泪请求我来给你讲清情况,来厚着脸皮请你改改分数,好让他踏上社会混碗饭吃。”
赫克托·阿道尼斯并没有被这过分的彬彬有礼所蒙蔽。这一点同样也像他十分推崇的英国人,他们的残暴被狡猾地伪装起来,以至于很长时间你对他们的侮辱还感恩戴德,最后才发现,他们已对你造成致命的伤害。这只是拿英国人打个比方而已,但对布克西拉先生来说,他的要求一旦被拒绝,随之而来的肯定是一阵黑夜中的短筒猎枪乱射。赫克托·阿道尼斯礼貌地小口咀嚼着篮子中的橄榄和浆果。“噢,我们不会让一个年轻人在这么个糟糕的世界上挨饿,”他说,“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布克西拉告诉他之后,他从书案底下拿出一份分数册。他一页一页地翻着,尽管他对这个名字肯定很熟悉。
这位不及格的学生是个蠢材,是个白痴,是个笨蛋,是个连布克西拉农场上的羊都不如的家伙。他是位懒惰的好色之徒,一位喋喋不休的吹牛大王,一位不可救药的文盲,甚至连和意大利现代作家维尔加的作品的区别都弄不清的人。尽管如此,赫克托·阿道尼斯还是对布克西拉甜甜一笑,用一种极其吃惊的口气说:“噢,他有一门考试有点小麻烦,但并不难处理。叫他来见我,我就在这儿帮他准备准备,然后再让他考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不及格的。”
他们握握手,来人就走了。又交了个朋友,赫克托想,这么多年轻的饭桶获得大学文凭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他们不是靠真本事拿的,他们自己根本不配。在1943年的意大利,如果他们把这些证书拿去擦娇嫩的屁股,他们就会退回到庸人的行列。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给他带来了新的烦恼。铃声短促地响了一下,停了一会儿,接着是三下更短促的响声。总机的女接线员正在与人闲聊,谈话间隙用手指弹着工作台,他被激怒了,对着话筒大叫一声:“快点!”声音听起来比事实上要粗暴得多。
不幸得很,打电话的是学校校长,一位以讲究职业礼貌而著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