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昏暗中
马索的手下全都站起来,一起离开了食堂。
在狱中的链条工场工作完毕,回到自己的囚室时,乔又热又脏,还看到三个从没见过的人在里头等着他。双层床没有搬回来,但床垫搬回来了。那三个人就坐在床垫上。他的床垫被孤立在一旁,贴着那扇高窗的墙底,离房门最远。其中两个人他很确定自己从没见过,第三个有点眼熟。那人年约三十,矮矮的,但是脸很长,下巴和鼻子一样尖,耳朵顶端也很尖。乔努力回想他在这座监狱里得知的所有名字和脸孔,想到这个人是埃米尔·娄森的一个手下巴佐·契基斯,同样是无期徒刑,没有假释的希望。据说他曾在却尔西市的一间地下室,把他杀害的那名男孩的手指吃掉。
乔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得够久,好显示他不怕他们。他其实很怕,他们也回瞪着他,偶尔眨眨眼,但是都没讲话。所以乔也没开口。
那三个人后来似乎看他看累了,于是开始玩牌。筹码是骨头。小小的,鹌鹑或童子鸡或小型鸟类的骨头。他们把骨头装在小帆布袋里。那些煮到发白的骨头互相碰撞发出喀啦声。熄灯后,那三个人选继续玩,除了“加码”和“跟牌”和“不跟了”之外,还是都没讲话。偶尔其中一个会朝乔看一眼,但目光都不会停留太久,就又回去继续玩牌。
等到楼梯上的灯也熄掉,囚室里面就完全黑了。那三个人想打完最后一手牌,但巴佐·契基斯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操他妈的,”然后是卡片刮过地面的声音和骨头放回袋中的喀啦声。
他们坐在黑暗中,呼吸着。
那天夜里乔始终搞不清到底过了多久时间。他可能在黑暗中坐了三十分钟,也可能是两小时。他不晓得。那三个人在他对面围坐成半圆形,他闻得到他们的气息和体臭。右边那个尤其难闻,一身陈年臭汗像是已经变成醋了。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后,可以看见他们了,深黑变成了一片昏暗。他们坐在那儿,双手抱膝,脚踝交叉,双眼定定看着他。
他们后方的一家工厂发出笛声。
就算乔有自制小刀,他也很怀疑自己怎么有办法一口气刺中三个人。何况他这辈子从没拿刀子刺人,可能一个都还没刺中,刀子就被抢走,转而用来对付他。
他知道他们在等他开口。他不晓得自己怎么知道,但他就是知道。要是他开口,他们就会认为可以对他为所欲为。要是他开口,就是在乞求。就算他讲的话没要求任何事或求饶,光是跟这些人开口,本身就是一种请求了。他们会嘲笑他,然后杀了他。
巴佐·契基斯的双眼是河流快结冻的那种蓝。在黑暗中,那蓝色消失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显现了。乔想像自己两根大拇指戳进巴佐的双眼,感觉到那蓝色火焰的炽热。
他们是人,他告诉自己,不是魔鬼。人是可以杀死的,即使是三个人。你只要采取行动就行了。
他望着巴佐·契基斯眼珠里的两抹淡蓝色火焰,感觉到那种力量逐渐缩小。他继续提醒自己,这些人没有特殊的力量,总之不会比他强,双方同样都有脑子和四肢和意志力,所以他完全有可能击败他们。
但接下来又怎样?他能去哪里?他的牢房只有七尺长、七尺宽。
他必须愿意杀他们,现在就动手,抢先他们一步。等到他们倒下,再把那些他妈的脖子给扭断。
即使在想像时,他就已经知道不可能了。要是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自己出其不意抢先动手,那可能还有一点机会。但要跳起来成功攻击他们三个人?
恐惧一路扩散,往下到他的内脏里,往上穿过他的咽喉。像一个拳头捏着他的脑部,他汗流个不停,袖子里面的双手不断颤抖。
动作从左右同时袭来。等他感觉到,自制小刀的刀尖已经抵着他的耳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