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不会担心自己上了年纪,想以此表明他仍和年轻人一样出色呢?也许两人的关系太亲密了,容不下对方的半点异议,所以才会争执不休。提瑟痛心疾首地反省。他意识到自己极力想证明已不再是个孩子,或奥尔无法忍受养子对他说话的口吻,而他从不敢用那种大逆不道的语气冒犯自己的父亲。比阿特丽丝已有六十八岁,她和奥尔相濡以沫地生活了四十个年头。她的一生都与奥尔维系在一起,离开奥尔她将如何面对生活?今后她将为谁准备饭菜?为谁收拾虏间熨洗衣服呢?
为我。提瑟猜测。
还有可怜的夏力顿。他俩曾代表警察局参加过射击锦标赛。夏力顿也有妻子及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该怎么办?找一份工作?或把房子卖了,用工作的钱支付照看孩子的费用?我如何对她们解释她们的丈夫是怎样死于非命的呢?提瑟默默地沉思,他知道自己本该在几小时之前给她们打电话的,可他没有勇气面对她们。
盛咖啡的纸杯里蓄满了湿漉漉的烟蒂,他从压皱的烟盒里抽出了最后一根,悬崖上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夏力顿的叫喊声,“当心,警长!他抓住我了!”接着是枪声,而后是自己的仓皇逃离。如果当时留下的话,或许能将那小子击毙,也许能摸索到夏力顿的身旁,发现他还活着把他救起。想到自己歇斯底里的狂奔,提瑟厌恶地摇了摇头。你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低声咒骂自己。如果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你还会故态复萌。
不,在逃跑之前我就会行将就木。
悬崖上的尸体。提瑟回想起州警察曾试图用直升机跟随他们,但从空中俯视,陡峭嶙峋的悬崖和沟壑如出一辙,直升机没有找到正确的山脉,他们便与提瑟一行失去了联系。雨水和树叶是否已经淹没了他们的尸体?出没无常的野兽是否嗅到了他们的气味?他们的脸颊上是否爬满了昆虫?而奥尔从悬崖上坠落之后会是什么模样,提瑟知道盖特的葬礼昨天早上已经举行,当时自己正跌跌撞撞地穿越田野。他庆幸自己未能参加他的葬礼,并希望等死于兰博枪下的尸体都被找到之后自己也能够回避出席葬礼。不难想象这些人尸横遍野数天之后的结果。一场大规模的葬礼。一副副棺木摆放在肃穆的祭坛前,棺盖已关闭,镇里的人倾巢而出。届时,人们探询的目光将在他和棺木之间轮流扫射。他怎样向人们解释所发生的一切,解释自己为何要固执己见把兰博赶出城外,兰博为何公然无视他的命令,在事件发生之初双方为何都失去了理智?
想到这里,提瑟瞥了一眼身盖毛毯睡在地板上的特劳特曼。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开始以特劳特曼的视角看待兰博。尽管他还未能完全明白,但已逐渐理解了兰博的行动,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
是吗?可是你从朝鲜战场上返回后并没有持枪滥杀任何人,你也同样经历了惨绝人寰的战火洗礼。
无济于事,即使如此也无法令奥尔、夏力顿他们死而复生。想到这里,提瑟对兰博更加恨之入骨。为了制订行动计划,他处心积虑地苦苦研究了几个小时,心力交瘁难以支撑。所以他无力想象一旦将兰博捕获,自己会用何种手段使他痛不欲生。
提瑟仍坐在长凳上,阵阵睡意袭来,他感到一阵晕眩。恍惚中,他蓦然意识到所有的事情都已失控,甚至在与兰博、安娜发生冲突之前。安娜,他吃惊地发现自枪战开始,自己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她。她在自己的心目中已渐渐淡出,似乎比加利福尼亚更为遥远。和星期一发生的悲剧相比,妻子的离去所带来的痛苦显得微不足道。尽管如此,提瑟仍旧感到心痛欲裂,他不愿再想下去。
他感到胃部一阵痉挛,急忙吞咽了两粒药片,残存在口中的药味更苦了,因为他已经领略过这种滋味。他透过卡车敞开的车尾向外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晨曦,苍白冰冷的朝阳正在缓缓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