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治大街溜冰场的月亮
不管山姆说什么,埃德加总是举起手,好像想说稍等一分钟。他永不厌烦,看所有节目都兴趣盎然。看到花样滑冰选手穿着闪闪发亮的服装,他微笑起来。他似乎真心想走,不过山姆察觉出他其实别无所求。
电动壁炉前的仿壁炉台上,摆着一张卡丽和埃德加的婚纱照。卡丽的面纱还是很久以前的古老式样,连在一顶缀珍珠、在她额头处拉下的帽子上。她坐在扶手椅中,怀里满满地搂着玫瑰,埃德加站在她身后,忠诚、瘦削。
山姆知道这幅照片并非他们结婚当天所拍。那时很多人都会在事后穿着结婚礼服,到摄影棚拍照片。不过这些甚至都不是他们的结婚礼服。山姆记得有个基督教青年会的女人送了一条裙子给卡丽,一件没形没状的闷粉色玩意儿。埃德加则根本没什么新衣服,他们在多伦多由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牧师主持着,匆匆忙忙结了婚。而这张照片一准想营造截然不同的印象。或许它是多年之后补照的。卡丽的样子比她真正的婚礼那天老了很多,脸庞变宽了,变厚重了,显得更加充满权威。事实上,她有一点点像科纳汉小姐。
那就是让人永远捉摸不透的关键所在——为什么埃德加在多伦多的第一晚就宣布要和卡丽结婚。没这必要啊——至少山姆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卡丽没怀孕,而且事实上,据山姆所知,她从来不曾怀孕。或许她确实太小了,或者没正常发育。埃德加迈出这一步,干了没人逼他干的事,接纳了本想逃离的东西。他是感到良心谴责吗?是感到有什么事令他无处可逃吗?他说要和卡丽结婚。可那并不是他们原先的打算——不是这么计划的,对吧?火车上,山姆看着对面的他俩,他们三个都宽慰地笑着,那可不是因为预见到了这样的结局。他们只不过在笑罢了。他们很开心。他们很自由。
五十年后才想到问,太迟了,山姆想。不过当年他就觉得莫名其妙。埃德加突然让他感觉陌生。卡丽变回了可怜的女性状态。和他们分享过的快乐时刻仍令他记忆犹新,但始终不知该如何理解。这样的时刻是否果真如它们所呈现的,意味着我们可以拥有快乐的生活,但对它的触及只能是偶然的,会意的?它们是否放射出如此强大的光辉,以至于此前此后我们生命中的一切——或者说我们主动促成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
卡丽上楼时,他没提婚纱照的事。“楼下来了个电工,”卡丽说,“所以我得再下去,盯着他点儿。我可不想他坐在那儿抽抽烟就找我要钱。”
他正学着不去触及一些话题。科纳汉小姐、寄宿屋、溜冰场、旧日时光。一个早已开溜的人对留在原地不动的人喋喋不休什么旧日时光,真够讨厌的——简直就是一种微妙的侮辱。卡丽则正学着不去打听他的房产值多少钱,他在夏威夷的公寓值多少钱,他在各种休假和女儿的婚礼上花了多少钱——简言之,正学着永远不去打听他到底有多少钱。
他看得出她还在琢磨另一个问题。他看得出,这问题令她的眼睛——它们展示出她运筹帷幄、稳操胜券的一生——涂成蓝色的眼窝的皱纹加深了。
山姆为何而来?这就是卡丽的问题。
他打算告诉她,他或许会待下去,直到找出答案。他或许会做一个寄宿客人。
“埃德加好像不想出去,”山姆说,“他好像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当然,”卡丽说,“当然。他很快乐。”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