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生活和琐事
等什么答案……你以为我的答复一定是,战争中最可怕的就是死亡,是丢掉性命。
呶,是这样吧?我认识你那帮哥们儿,新闻记者那些玩意儿……哈哈哈……你怎么不笑啊?啊?
其实我要说的是不同的答案……对我来说,在战争中最可怕、最糟糕的事,是穿男式内裤,这才是最可怕的了。这对我来说就好像……我形容不出来……嗯,首先吧,非常难看……你上了战场,本来是准备为祖国去牺牲的,可是身上穿着男人的内裤。看起来总是很可笑、很荒唐。那时候的男式内裤都是又长又宽,是用棉缎制作的。在我们掩蔽洞里有十个女孩子,全都是穿男人的内裤。哦,我的天啊!春夏秋冬,整整过了四年。
后来我军反攻,打出了苏联边境……用我们政委给我们上政治课时的话说,就是我们打到野兽的巢穴去了。我们到达第一个波兰村庄附近时,全都换了服装,上级发给了我们新的制服……而且……啊呀呀,还第一次给我们送来了女人内裤和胸罩,整个战争中这可是头一次。哈哈哈……嗯,明白吗?我们总算盼到了正常的女人内衣……
你为什么不笑?你哭了……是啊,为什么要哭呢?
人家不批准我上前线……我当时刚过十六周岁,离十七岁还差得远呢。我们家有个邻居被征召了,她是个医助,入伍通知书送到她家,她哭个不停,因为她家里还有个很小的男孩。于是我跑到兵役委员会对他们说:“让我代替她去吧……”妈妈不许我去参军,她说:“尼娜,你才几岁啊?再说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母亲就是疼爱孩子。
战士们看到我,有的送我面包干,有的送我方块糖,都很体贴照顾我。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军有喀秋莎火箭炮,它就伪装隐蔽在我们后面。开始射击时,真是天摇地动,火光四起。刹那间,我都惊呆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喧嚣和闪电般的火光把我吓坏了,我一头栽进水洼中,军帽也丢了。士兵们看了捧腹大笑:“你这是怎么了,小尼娜?你怎么了,小宝贝?”
常常进行肉搏战……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什么呢?记得最清楚的是肉搏时发出的骨头折裂声……肉搏开始了:立刻出现了这种骨头折裂声,软骨咯咯响,还有野兽般的狂叫。每次冲锋我总和士兵们一块儿上去,当然是跟着他们,但只是稍稍靠后,可以说就在他们身边。所以我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清清楚楚……男人之间扭在一起厮打……往死里整,砍杀不眨眼,直接把刺刀往嘴里捅,往眼睛里扎,往心脏和肚子里戳……这情景……怎么描述啊?我太软弱了……不能描绘那场面……一句话,女人从来不会见识到男人会这样子,她们在家时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女人们和孩子们都没见过。叫人毛骨悚然……
战后我回到土拉老家,还经常在夜里做噩梦大喊大叫。妈妈和妹妹就常常深夜守在我床头……我总是被我自己的惊叫声所吓醒……
——尼娜·弗拉季米罗夫娜·克维连诺娃
我们到达了斯大林格勒……那儿正在进行殊死的战斗,是生死交关之地……鲜血把水和土地都染红了……而我们必须从伏尔加河这边跨到对岸去。根本没有人理睬我们的央求:“你们在说什么啊,丫头们?谁会需要你们这些人啊!我们需要步枪和机枪射手,不是通信兵。”可是我们有很多人,八十多个女孩子。到了傍晚,那些大一些的姑娘被接受了,就剩下我和另一个小女孩没人要,嫌我们个子太矮,没有长大。他们想把我们留在预备队,于是我拼命大哭起来……
第一次作战,军官们就不断把我从掩体上推下去,而我总要从战壕里探出头,好能亲自看到一切。那时是充满了好奇心,幼稚的好奇心……很天真呢!连长就大声吼道:“列兵谢苗诺娃,列兵谢苗诺娃,你疯了吗!我的小祖宗啊……敌人会杀死你的!”我当时还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