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城中村依旧是墙贴墙,不见天日。逼仄的道路因为拥堵,根本过不去。我和商砚只好站在旁边等着面包车开过去。
真可怜。老了老了,被自己儿子折腾死了。
昨天还高高兴兴地在我那里买了两个肉包子。说是遇到好心人了回家收拾东西,能做点好工,包吃包住。今天人就没了。
谁说不是啊。一年到头捡破烂能攒几个钱,平时就吃点咸菜馒头的。那个儿子上来就要五千。不给就抢就闹,一把推了,脑袋磕在凳子上。吸毒害人啊!
像是被人从后脑勺给了一闷棍,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一把抓住了说话人,声音颤抖:
你说什么?
那人看我眼熟,叹了一口气补充道:
你也来看李奶奶的?
诶。你来晚了,刚刚被前面那辆面包车拉走。昨天跟我买包子的时候还念叨着你,说你给介绍了个好工作。想着你最近身体不好,把那只老母鸡杀了炖了给你补补。
真可惜了。一把年纪,这辈子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你说
他没说完,我听不下去了。
我几乎是不要命地朝破房子跑了过去。
我好像回到那年的高楼,我沿着楼梯一路狂奔,拦不住要跳楼的父母。我拼命地哭嚎,我乞求他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但我什么都留不下,没有遗言,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有风中残留的一片衣角。然后重物落地,地面炸出鲜艳绝望的花。
就如同现在一样。
我推开门看过去,只有沾满血迹的木头凳子,还有桌上一盆结了油的母鸡汤。李奶奶的衣服都干干净净地收拾在一旁被塑料袋装着。
她还在等着我,带走她。
带她去过好日子。
我拖着木然地身体走到桌边。
端起那碗鸡汤往下吞,冰凉油荤。我控制不住地弯腰反胃呕吐,又执拗地端起碗继续往下吞。商砚拦不住我,只能看着我近乎绝望的自残行为。
我不知道从那里找到了自己声音:
我想去看看她。
赶到火葬场时,因为没人认领,我得以抱着一个小坛子离开。
那天拦住我不要跳湖的小老奶奶变成了一罐冰凉的坛子,没人会站在湖边再从怀里给我掏出鸡蛋,劝我早点回家。
没有丧仪,无人吊唁。像我父母,像李奶奶,像我自己。
我虞安,什么都留不下。
火葬场满目的白透着死亡,我一头朝眼前的黑暗栽了下去,不知生死。
我好像又得待在医院了。情绪剧烈地反弹,灵感像是被困在内部看着身体胡闹。我沿着楼梯和台阶一路狂奔,翻过栏杆,站在边缘,风撕扯着我的衣裳。
我已经分不清我现在到底是需要一个拥抱、喝十瓶啤酒、看心理医生、昏睡六个月还是被一场死亡。
虞安!
我顶着风,回过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商砚:
商砚。从前的事儿,是我对不住你。多谢你不计较,这段时间那么费心。我只是觉得太痛苦,活不下去了。
算我求你,别救我了。
商砚浑身颤抖,泪水糊满了整张脸,风度全无。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怀里掏出了软布,缓缓打开,朝我举起来。
一枚土鸡蛋。
商砚艰难地张开嘴,学着那天李奶奶在湖边的话,朝我招手:
饿不饿?吃个鸡蛋,囡囡。
囡囡,你还年轻,以后可不能做傻事啊。
我冲商砚笑了笑,张开双臂往下直勾勾地往下坠。我以为杀死我的是恶意,原来善意才是快刀。
我从高楼一跃而下,跳进了父母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