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圆月被薄云笼着,心似是被成千上万的针齐齐刺入。
杨宜婉蓦地忆起,他们成婚前,有一日她又在等他下值,他和她说了一句刚和使臣学来的契丹语。
她纳闷地扯着他的衣袖道:「李彧,我听不懂。」
李彧脸微红,别过头道:「你学着说一句就好。」
她学着他说了一句,李彧轻咳了一声,煞有介事地点头,「知道了,我会比你多一点。」
那夜月色很好,江边的风吹动着衣袂,那个少年就立在她身侧,到最后分开也没告诉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现在她知道了。
「吾心悦汝,未有限期。」
泪止不住地流,心是撕裂般的疼痛。
怀里的天灯滴上了泪,杨宜婉撑着身子让自己努力站起来,却看到一张纸笺掉落了下来。
原来天灯内里粘着一张纸笺,许是因为年岁过于久远,已经粘不住了。
杂草上沾着露水,杨宜婉将纸笺拾起。纸笺已经泛黄了,上头有镂空的梅花纹路,月色下,是李彧铁画银钩的字迹。
杨宜婉不停地抹开眼前的泪,方看清楚上头俊秀的字迹:
婉儿,当这盏天灯升起之时,我已经不在了。
若游魂能附在物件上,我期许附在这张纸笺之上,伴着天灯,缓缓升起,再看你最后一眼。
你我相逢于幼时,相知相伴,却不能相守。终究是思念的日子多于相见。
在那个世界,我让你错付了终生。你离我而去之时,这尘世于我而言,只是荒谬的沧海一粟,我也失了生念。
可当你又站在我面前,我又想好好活着。
在这个世界,我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你,给自己无数借口,见你一面,再多看你一眼。就这般饮鸩止渴,给你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悲痛和伤害。
终究是我太贪心了。
我见过你四岁的模样,十几岁的模样,却只能在脑海里无数次构想,你二十几岁,三十几岁,成为孩子们娘亲时的模样。
或许我从来都不是你的良人,这段缘是我们求来的。
待我逝去,不要记得我,顺带着,和我在一起的所有痛苦和悲伤都忘却。
婉儿,好好活着,今生定要儿女绕膝,岁岁安康。
若是今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杨宜婉把纸笺放在心口,泪簌簌地再也停不下来。
他从来都不告诉她他的悲伤。
她借着他的眼,看到他在他们大婚那日晚去救杨府,他在西南战场上握着她的菩提子,他一笔一笔在玉上雕刻着自己的模样,他修长的手指翻着她给他抄的诗,他在黑夜里偷偷看着她。
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甚至是她孩子的功名和未来。
「混蛋……」他怎么能夺取她的记忆。
「混蛋,可是我好想你……」
泪水滴落在纸笺上,沾湿了那四个字:「好好活着」。
杨宜婉不知自己坐了多久,良久之后,她支着身子站了起来,从袖间拿出火折子,颤着手点燃了手上的祈天灯。
祈天灯升得很慢,橙黄的一盏在墨色的天空中,很孤独。
「来生吗?」杨宜婉抬起头,泪水回流至喉间,「李彧……
我们说好了。」
杨宜婉摸干脸上的泪,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燕王府。
这里,曾经她以为悲伤比喜悦更多的地方,可是,珍爱却比伤害要更多。
杨宜婉穿过街角,看见顾庭筠出现在面前,他两只手一左一右地牵着长乐和长念。
「找到娘亲了!」长乐瞧见杨宜婉出来,飞快地跑了过去,「娘亲,是长乐没有照顾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