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夕颜放我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暮。</p>

    我住的地方是皇宫最角落的一处破旧耳房。</p>

    李序特意安排这种地方给我，好让最下等的宫婢都能随时踩我两脚。</p>

    但我却很喜欢。</p>

    透过窗牗向外看去，荒凉破败的院子里，一棵梨树在寒风中静静地矗立着。</p>

    娘说，当最后一片冰雪消融的时候，梨花就开了。</p>

    我和阿雪哥哥最喜欢梨花糕。</p>

    每年总是盼呀盼的，盼过一整个冬天才能吃到最新鲜的。</p>

    可娘从来不许我多吃。</p>

    每回剩下最后一个时，她总会严肃地拍开我的手：</p>

    「阿雪哥哥是世子，你为臣，不可乱了规矩。」</p>

    恭王伯伯这时就会嗔怪：</p>

    「阿妩，你太较真！冰儿是我家认定的未来儿媳，做丈夫的让着妻子，岂不应该？」</p>

    阿雪哥哥也会默默把盘子推过来，素来沉稳持重的脸颊染上绯红。</p>

    爹在院中舞剑，王妃伯母在躺椅里读书。</p>

    院子里的梨花落呀落，犹如雪飘人间。</p>

    那时，我是江姒冰。</p>

    我的父母是恭王李佀的最倚重的部下，我的未婚夫是少有贤名的世子李若雪。</p>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p>

    可惜，琉璃易碎，世间好物总不坚牢。</p>

    毁掉一切的是扣在伯伯头上的一桩谋反罪名。</p>

    几则似是而非的流言，几封弄虚作假的书信。</p>

    可先帝信了。</p>

    他早已忌惮这个在八国叛乱时唯一站在自己身后的胞弟，惧怕他的羽翼已经超出他的掌控。</p>

    伯伯对爹说：反，是死。不反，亦是死。</p>

    不得不反。</p>

    然后，爹战死，伯伯自刎谢国。</p>

    娘和伯母带着我和哥哥，一南一北亡命天涯。</p>

    临别时，她们交换了我和哥哥的玉佩。</p>

    伯母说：「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总有相见的一天。」</p>

    可就在我们隐姓埋名在陇西的第二年，传来了他们死在洛阳的消息。</p>

    确认他们死讯的那天，娘带着我入了教坊。</p>

    娘说：「从今天起，你不再姓江。你是祝饮冰，你要成为这承欢阁未来的头牌舞姬。」</p>

    娘说：「牢牢记住他们的名字，丞相刘郭、都尉赵冲、常侍孙让、将军周停......皇帝李?，不要放过他们任何一个。」</p>

    娘说：「告诉娘，你活着是为了什么？」</p>

    「报仇。」</p>

    「你活着是为了什么？」</p>

    「报仇。」</p>

    「你活着是为了什么？」</p>

    「报仇！报仇！报仇！」</p>

    可是，报仇的路真的好难走啊。</p>

    为了维持纤细的身姿，我总是饿的饥肠辘辘。</p>

    冰天雪地里，娘只准我穿着单衣，赤脚在坚冰上舞蹈，跳到脚尖流血都不能停下。</p>

    娘说：「记住现在的痛，这些都是你为了报仇付出的代价，以后你要加倍地从他们身上讨回来。」</p>

    可是，只要不报仇，我就不用这么痛啊！</p>

    我哭着大喊：「我不要报仇，我讨厌爹、伯父、伯母，我讨厌阿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