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告别帝制五千年
是滚雪球式的从多变少,形成一种多文化的大民族(racialregrouping underculturalpluralism)。这在现代美国的经验里,便叫做“民族大镕炉”(racialmeltingpot)。加以在今日交通发达,社会流动性(social mobility)极高的时代,一国之内的少数民族怎能永远聚居于一地呢?……就以我华裔移民美国来说吧,近年来我华裔人数很快便会超过外蒙和西藏的总人口(据专家估计:下世纪,旅美华侨可能上一千万,蒙藏合计可能不到此数。华侨移民配额,大陆、台湾、香港之外,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配额里皆有华裔,有人估计,下世纪中叶,华人可能近千万云),今日在美国的所谓中国城(Cown,旧名唐人街),在纽约便有三座之多。我们的政治的出路实在只有落地生根和就地参政之一途。今日我们已出了一个州长,谁能说我们下一世纪不能出个总统呢?我华裔如舍此康庄大道而不由,要来搞个“中国城独立”或“中国城自治”,岂非二十一世纪一大笑话哉?大美帝国海阔天空,要我们挤在Cown内搞“独立”,不特我华裔有为子孙所不愿为;青年期曾在 Cown做打工仔的老朽如愚亦不干也。其理甚明嘛!华裔之外,如人逾千万之非裔、人逾六百万之犹裔,人逾两百万之波裔,他们不搞独立,正有同病之怜也。所以美国能从十三州发展至五十州者,实我中华千年以来所搞的“改土归流”之美洲翻版也。朋友,现在台湾和菲律宾还有很多人,想参加美国的改土归流,做美国的五十一州呢!改土归流有何不好?
民国初年的孙中山毕竟是个有世界眼光的政治家。他做临时大总统时,就反对所谓五族共和这套谬论。他主张采取美国式的民族大熔炉的哲学,而扩建一个包罗所有民族和多种文化的中华民族(见《三民主义》文言文原稿,收在台湾版《国父全集》,页一八○~一八一)。其实在大清帝国时代,朝廷改满洲和新疆为省;民国时代改内蒙为省,当政者所采取的也正是这个大熔炉的哲学。不幸到人民政府时代,毛公因受苏联制度之影响就一反其道了。他把倒退误为进步,废流反土,把原已建省的新疆、内蒙、广西又全部化为少数民族的自治区,而又只许少数民族在中央集权下,享受点象征性的自治,这样就间接鼓励了少数民族中的分裂主义者和国际间的反华分子,或明或暗地搞其分裂活动了。这种伪君子不如真小人的制度,后来也就贻患无穷。今日新疆的乱源即在此。
【附注】 在早版《毛选》中,毛泽东曾主张少数民族有权独立,后版中他们就只能“自治”了。毛自己的思想反反复覆,便十足表示他对此问题没有原则性的掌握,随意搞其黑猫白猫,而堕入中国历史上原先并没有的大汉族主义的框框,实在是很冤枉,也是很可笑的。
在类似的情况下,毛泽东对现代的民治主义和社会主义,也认识不够。因此在现代西方文明挑战(challenge)之下,“百代犹行”的“秦法政”已不能再延续,但他老人家却偏要沾沾自喜的延续下去,其不出纰漏也,岂可得乎?朋友,我们的毛主席在中国近代转型史(我国历史上的第二次大转型)中,原只是个转型中期的民族领袖。他个人的个性、见识、修养、训练和时代,都只能铸造他做个转型高潮中的秦始皇,而不能做个完成转型的汉武帝。这就叫做形势比人强。毛泽东自视为天生圣哲,其实他和读者贤达以及在下的我一样,也只是个渺小的脊椎动物,并不能扭转他们唯物主义者曲不离口的所谓“客观实在”啊!他是时势所造的英雄;但是他这个盖世英雄却未能创造时势。夫复何言?
我们及身而见的第二次大转型,与第一次大转型颇有不同之处。第一次转型时,由于我们内部的社会发展至某一阶段,促使我们社会政治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