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时刻
诸侯?傅深的回答十分简短,只有四个字,但也十分惊世骇俗。“天下共治。”他早已不再相信贤君明主,更没打算取而代之。冥冥之,似乎有某种规律束缚着一代又一代的英雄枭雄,盛衰兴替,自有定数。傅深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这种“天道”,却无法言明。那天无意翻阅《雪梅庵存》时,却被其一句话点破迷障,心朦胧的念头终于凝聚成型——“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私。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镇守四方的将军,各地掌兵的节度使,教化治下的牧守,辅弼谏诤的朝臣……这些人本该为黎民奔走疾呼,本该为百姓冲锋陷阵,却长久地带着镣铐,向龙椅之上、一家一姓的至尊俯首。这场山河破碎的浩劫颠覆了一个王朝,而在劫灰之下,仍有星星余火。天时地利人和具备,这个转变的时刻终于即将来临。就在北方大军迟迟不动,金陵的朝臣们吵的头昏脑涨,谁也不肯退让妥协,陷入僵局之际,江南节度使、岭南节度使、福建节度使忽然联名上疏,请长治帝允准北方七军所奏。东海水师提督紧随其后,也跟着上了一折。没过多久,剑南节度使发来太上皇敕旨,明言可“博采舆情,斟酌定之”。傅深万万没料到江南三地节度使会这么就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他原本打算以收复京城向金陵施压,拖上一个月,不信皇上不答应。这下更好,大局已定,连太上皇都出面支持,长治帝点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在这方面,严宵寒倒比他更清楚:“江南商业繁荣,江淮富甲天下,福建、岭南海运发达。你想想,节度使们养兵的钱都从哪里来?巨贾富商当然也想有朝一日能登堂入室,节度使如果能向延英殿选派臣武臣,巨贾们在枢就有了代言者,与自身利益攸关,他们当然愿意支持。”五月初四,长治帝传旨至涿州,准其所奏。六月底,京师收复,鞑柘残军败退至密云。北燕铁骑继续北上肃清残敌,九月,北燕三关重归汉军之手,北疆防线重建。同年,渤海国内乱,起义军缚其原国主出降,愿归顺大周,称臣纳贡,永为藩属。十二月,长治帝到达京师,次年正旦,于太极殿受群臣朝贺,封赏诸将,册封宫皇后嫡子孙晖为太子,并颁布《殿议法》。长治三年春,傅深晋为靖国公,加封上柱国将军。他虽是新制的首倡者,却并不怎么恋栈权位,刚受封就以腿疾复发为名,上表请求辞去北燕统帅之职。北燕军早在去年九月收复三关时,就已被傅深重组过。整军被一分为四,驻守蓟平燕同四州,分别由北燕四位大将统领。傅深不再领兵,手上的军务大部分都移交给了俞乔亭。本来当初上奏时,北燕铁骑是按整军论的,结果拆分之后,按照新法,四位将军每人都相当于一州的节度使。长治帝简直头大,傅深请辞了也不消停,硬生生把入殿的北燕武臣从两个扩成八个。君臣拉锯半天,最后终于敲定:北燕四州每军派一人入殿,此外,傅深虽不领兵,但仍以北燕军统帅身份入殿。天复军则归于禁,严宵寒以天复军使入殿。至此,北境八州,原五州,南方六州,西南一州,东海水师,天复军及原金陵八位旧臣,共四十八位殿臣,成为了大周朝新的枢。新制初现雏形,正悄然走上正轨,一切仿佛都朝着预想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西南。西平郡王段归鸿率先提出“自保”,而且说到做到,此后再没与原有过任何往来。当年众人打仗的打仗,内斗的内斗,自顾尚且不暇,谁也没工夫关心他究竟意欲何为。如今圣驾还朝,新政初行,眼见着要迎来太平盛世,可西南仍没有任何动静。长治帝也曾派使者前往西南交涉,却连段归鸿的面都没见到。一来二去,西南的态度不言自明。西平郡王竟是翻脸不认人,打算与朝廷对抗到底。金瓯缺了这么一角,这事落在被南北一统催生了虚荣心的长治帝眼里,便成了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春末夏初,京城连下几场大雨,傅深老毛病又犯了,告假在家休养。严宵寒有样学样,非说自己在荆楚落下的旧疾也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