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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这壳囊的骨架子好大,到年准能杀二百来斤。”李大个子先唠唠闲嗑。
“嗯哪。”白大嫂子淡淡地随便地答应,并不抬头。她还在生白玉山的气,捎带也不满意大个子。在她看来,李大个子不该管闲事,把白玉山拉走,没有给她出出气。搅完猪食,她噘着嘴,拿着瓢,转身就往屋里走。李大个子跟在她背后,想要劝解,只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走进东屋,看见炕席上晾着一件青布小衫子,想起白玉山正光着脊梁。他灵机一动,撒了一个谎:
“老白下晚挨了浇,又没穿衣,想是冻着了,脑瓜子痛得蝎虎。”
“痛死他,痛死他!”白大嫂子坐到炕头上,拿起针线活,这样地说。李大个子坐在对面北炕上,想不出法子,他用唾沫粘着烟卷,寻思还是先唠些家常。他东一句,西一句,尽谈一些过日子的事情。忽然,他说:
“前年秋天,你不是也有一个壳囊吗?到年杀了多少斤?”他故意问。
“还到年哩。”白大嫂子说,“才到秋,叫韩老六搁洋炮打死了。”说到这,她记起了她的一连串的不幸,她的眼睛潮湿了。由于壳囊,她又想起她的小扣子。深深知道他们的家庭底细的大个子,趁着这机会说:
“你看我倒忘了,你的小扣子不是那年死的吗?”
“可不是,叫韩老六给整死的。”白大嫂子火了,狠狠地骂道:“那个老王八,该摊个炸子儿①。”
①一种步枪子弹,打在人身上,弹头开裂,出口很大。李大个子看见她的火气已经转换了方向,就跟她说起韩老六的种种的可恶,又说农工会的人,就是要叫大伙起来,打倒韩老六的。“也是替你小扣子报仇呀,大嫂子。”
“这我明白。”白大嫂子说,“我可不知道,见天下晚他去串门子,尽干些啥?”
“白天人家要下地,老白也有活,只好到下晚出去。”白大嫂子低下头来,这回不是生气,而是不大好意思。听了韩长脖的一句话,无缘无故闹起来,自己也觉得对不住当家的,捎带也对不起这个和事的大个子。
“谁跟你嚼舌头,说老白在外干啥的?”李大个子问。白大嫂子说起这事的经过。李大个子说:
“谁叫你信那种人的话呢?”
“他不也是穷人吗?”白大嫂子明明知道上当了,还是说了这一句来给自己掩饰。
“你是外屯才搬来的吗?你还不明白他那个埋汰底子?”李大个子说。
“我寻思,人一穷下来,总该有点穷人的骨气。”白大嫂子说。
“他不是人,说的话也不是人话。白大哥的人品你还能犯疑?他一心一意为大伙,你不帮他,倒拖他后腿……”
“不用提了,都怨那该死的长脖子。他脑瓜还痛吗?”“他是谁?你说老白?你不叨咕①他,他脑瓜子就不痛了。”李常有说,笑着抬起身子来,“我就去叫他回来。”他迈步出门。
①咒。
“你别忙走,请把这衫子给他捎去。”
李大个子走了以后,白大嫂子对着镜子,拢拢头发,慌忙走到东院老于家,借十二个鸡蛋。老白回来,两口子见面,都不提起干仗的事情。往后,她煮了两只蛋给他吃。这一天,老白铲了一天地,赶落黑才回。放下晚饭的筷子,他要往工作队去。白大嫂子又到南园子里摘了一篮子嫩豆角黄瓜,里面还放着十个借来的鸡蛋,叫老白捎去,送给萧队长。根据工作队规矩,萧队长婉言拒绝了。
下晚,白玉山回得早点儿,月芽从窗口照射进来,因为太热,也因为爱惜衣裳,白玉山脱了他的青布小衫子。他敞着怀,露着一个大胸脯,躺在炕梢。他们这才唠起干仗的事。“看你那一股醋劲,也不‘调查研究’的。”白玉山说,从工作队里学了些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