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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哭泣起来。正在这时,只听得当的一声,韩老六追到外面,用洋炮把壳囊打死了。
不到半拉月,白玉山的小子,三岁的小扣子,因流血太多,疮口溃烂,终于死了。掀倒韩家园一棵洋粉莲,白玉山家给整死了一个孩子和一只壳囊。左邻右舍都去看他们,孩子装在棺材里,白大嫂子哭得昏过去,又醒转来。老太太们劝慰她:“大嫂子,你得爱惜自己的身板,你们年纪轻轻的,还怕没有?”
这些话,跟别的好多话,都不能够去掉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心痛,她成天哭着。人们看见他家屋角的烟筒三天没冒烟。整整三天,女的在炕头哭泣,男的在炕梢发楞。从不犯愁的白玉山也瘦一些了。
在旧社会,在“满洲国”,穷人的悲苦,真是说不尽,而且是各式各样的。
一个月的悲伤的日子过去了,屯里的穷人,为了自己的不幸,渐渐忘了他俩的悲辛。但在他们自己,这伤疤还是照样疼。穷人养娇子,结实的小扣子,是他们的珍珠。每到半夜,她哭醒来,怨他没去打官司,为孩子报仇。
“打官司?”白玉山不以为然地说,“你忘了上回?又要我蹲县大狱去吗?”
这事他们不提起来,有日子了,悲伤也渐渐轻淡。今儿老白在气头上,一不留心,又提起壳囊,叫她想起一连串的痛心的旧事,想到她的小扣子,她又哭泣了。白玉山后悔来不及。他也不自在,便提一柄斧子,走到院子里,去劈明子①。他劈下够烧三个半月的一大堆明子,累得浑身都是汗,心里才舒坦一些。他用破青布衫子的衣襟,揩去了头上的汗水,走进东屋。他媳妇还在炕上抽动着身躯,伤心痛哭哩。
①明子又叫松明,含有松节油的松木片。
“老白在家吗?”窗户外面有人招呼他。
“在呀,老郭吗?”白玉山答应,并且迎出去。看见郭全海引来一个工作队同志,他连忙让路:“到屋吧,同志。”他们走进屋,白大嫂子已经坐起来,脸对着窗户,正在抹眼泪。眼快的郭全海早瞅到了,他说:
“大嫂子你不自在,又跟大哥斗争了吗?”郭全海使唤工作队带来的新字眼。
“你狗追耗子,管啥闲事?”白玉山笑着说,让他们到炕上坐。他拿出一笸箩自种的黄烟,和几张废纸,卷了一支烟递给小王。白大嫂子忙下炕,从躺箱上取来一些新摘的李子,搁在炕桌上,又从炕琴底下取出一件破烂布衫子,低着头连补起来。
郭全海、白玉山和小王唠一会闲嗑,就扯到正题,小王说:“咱穷哥们得抱个团体,斗争大肚子,就是韩老六,你敢来吗?你抹得开①吗?”
①能不顾情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