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对抗不确定性,重建我们与世界的关系 1
我敢保证,即使B没有杀A的兄弟,在那个时候,A把B撕成碎片的心都有。躲在暗处挑逗和威胁一个人,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心理折磨,比杀了一个人还要难受,因为这把他置于羞辱和不确定性的巨大威胁之中。有一个可以确认的对象,一个人就可以作出攻击的反应,但是,假如这个对象消失,无从捕捉,他对世界作出反应的那个神经中枢就陷于瘫痪了。而狂怒,就是抗拒这个神经中枢瘫痪的过程,是一个人本能的心理保护。
知识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用来驯服不确定性
不确定性这个可怕的幽灵,在人类还住在原始草棚的时候就被捕捉到了。它主要表现为自然的喜怒无常,经常以火山、地震、打雷、下雨这类艺术表现手法吓唬人类。
为了逃避不确定性,人类想出了一个法子,敬畏它、贿赂它,从而在心理上安慰自己,确信自然的那帮神灵鬼怪好歹会看在自己孝敬了它们的面上,不加害自己。于是,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宗教、知识这样的东西,出现了现代知识分子的祖宗巫师。
巫师是干什么的?就是利用他的那套知识来沟通人和神灵鬼怪,在人和外部世界之间建立起一个确定的关系和结构。知识的本质是什么?就是用来驯服不确定性。只要你对某一样东西具有知识,不管你是否真正搞懂了它,但至少在你的精神结构深处不再是混沌一片,而在心理上,你已经可以对它有所把握、有所应对、有所防御!
所以,罗素说,西方人在处理不确定性时采取了三种方法:神学、科学和哲学。
神学从来不会谦虚,所以上帝被设定为全知全能全善。只要一个人得到上帝的爱,对付不确定性似乎小菜一碟;哲学呢,主要是澄清思想和逻辑混乱,在最基础和最终极上探究世界的真相,号称是人类智慧的最高殿堂,一般人不喜欢玩,也玩不了;比之它们,科学好像很牛叉,因为它看到了支配自然的很多规律,而且会产生巨大的物质力量。所以,阿基米德才会那么自信,说只要别人给他一个支点,他就可以撬动地球。
但在近代以前,科学还很弱,驯服不确定性的神圣伟业,主要还是宗教和哲学在干。
可是自从出现一个牛顿,从一个苹果的下落运动中看到了万有引力,进而又用经典力学理论建造了一座近代科学的大厦,情况就不一样了。人民群众狂热了,因为他们居然发现,科学中的很多理论,居然可以造出蒸汽机、电灯、照相机、汽车、飞机这些此前永远无法想象的神奇玩意儿。
而科学家们也狂热了,科学对工业革命、社会进步的巨大推动让他们觉得,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不确定性,一切都在科学规律和原理的掌控之中,人类唯一要做的事情只是去认识这些规律,掌握这些原理。他们鼓吹,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密密麻麻的因果关系网络编织出来的复杂结构,只要在这个结构里确定了某一点,用因果关系一推,另一点就可以得到确定。法国科学家拉普拉斯就曾经夸下海口,山寨了一把阿基米德,说只要给他一组科学定律,他就可以知道宇宙在某一时刻的状态。
科学好像变得比上帝还要伟大,变成裁决一切的标准,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那张普罗克鲁斯特斯之床。在这张标准床上,你长得比较长?不好意思,超过了床的长度,得把脚砍掉;长得比较短?同样对不起,得把身体拉长一些。对于科学来说,巫术、民间信仰、气功、养生之类统统是迷信,非常愚昧的东西,因为它们没有科学依据。现在,就连保障了中国人几千年健康的中医,在伟大的打假斗士方舟子同志看来,那也是伪科学,因为它不符合西医的那种科学标准。
在科学的狂热中,连犹太三巨头之一、科学巨人爱因斯坦也未能免俗。他有一句名言:上帝不玩骰子。意思是,这个世界是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