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贞集
谁知他妻仇氏丑陋,面麻足大,必达不喜,打骂交加,拿不起的要他拿,做不得的要他做,总想磨死另娶美妻。这仇氏贤淑孝敬,又极殷勤,但性子太急,每因丈夫打骂气得吐血,心中解结不开,两年即成气病,心紧气奔,咳嗽吐痰,必达暗喜。叶氏见媳贤孝,时常把子劝化,必达不听。
一日,忽听喜鹊啼噪,儿童嘻嘎,必达去看,才是屋后有对鸦鹊架巢哺子,几个牧童将鹊儿取下。必达大骂牧童,逼住送鹊还巢,命工取茨绕树,免其再取。那牧童未食鹊子,心中含怒,见必达未在家中,持枪照巢一响,竟将雌鹊打下。叶氏闻声出看,见鹊落在后园,乃把牧童骂开。拾鹊来看,打断翅足,拿回饲以米粟。下午必达回家,见雄鹊飞在雌处,哀啼悲噪,似慰苦诉痛之状。文母曰:“儿呀,你看喜鹊雌雄相处十分亲热,若有一伤舍死来看,一诉一慰,何等怜爱,比儿夫妇大不相同。你妻虽丑,也是爹妈生成,他亦无可如何,你将他打骂搓磨,叫娘怎得宽心?儿呀,你堂堂秀才,难道不如禽兽吗?”必达醒悟,拿金枪药搽鹊伤处,送还巢内。从此把妻当人,夫妇和好。那知仇氏从前郁气太多,伤肝已极,病深难治,半年遂死。
必达安埋已毕,在家习举子业。一日,出外闲游,见汪氏路过。这汪氏为人狡诈,口甜心毒,专与人扯药打胎,又与淫妇浪子传言递信,弄银钱饮食的。见必达问曰:“文老爷,你夫人去世半年,为甚还不续弦?”必达曰:“弦到想续,但无好的。”汪氏曰:“你好大眼腔,怎么偌大世界就无好女子?不知你要那样才貌方娶?”必达笑曰:“昨日在你宅边,看见你邻人朱荣妻子寇氏美貌端庄,像那样人我方娶他。”汪氏曰:“如此说来,你不是爱他?”必达曰:“不但爱他,而且心想,不知他肯嫁我否?”汪氏曰:“他有丈夫,如何肯嫁?老爷既然想他,我有一计能使他嫁。”必达曰:“何计?”汪氏曰:“打把刀子将他丈夫杀了,自然要嫁。”必达笑曰:“好!”
过了半月,朱荣行场而归,在黄角哑被人杀死,剥去衣裳。这黄角垭地土是汪氏的,因他嫌窄另佃,与朱荣同主。随将保甲投鸣来看,并告以当日与必达相戏之言。保甲禀官,指告必达。官命差拘去,问曰:“文必达,你身受朝廷顶戴,为甚知法犯法,杀死朱荣?”必达曰:“生员在家读书,跬步未出,曾在何处杀人?”官曰:“你想娶朱荣妻子,曾对汪氏说过,应承去杀,今日为何不认?”汪氏抵曰:“你原说他妻美貌,问嫁不嫁人,我戏言把他夫杀了自然要嫁,你说‘好’。我无非见你妄想,拿难事绝你念头,岂知你就当真!”必达曰:“你以戏问,我以戏答,都在说笑,那个认真?”官曰:“好好问你是不招的。”叫左右拿去罚学,复问曰:“你招了的好,本县念在斯文,与你笔下超生。”必达口称冤枉。
官大怒,掌嘴八十,打得必达满口流血,哭泣诉道:
这一阵打得我满口血溅,痛得我战兢兢话不能言。
想犯生出世来存心良善,并未曾损德行犯科作奸。
死了妻习诗文未出庭院,怎知道杀人事为何开端?
“你杀夫谋娶,现有王氏作证,还要强辩吗?”
我也曾入黉门受国恩典,焉能够娶二婚惹人笑谈?
要杀人他岂肯对人讲谈,无非是说笑话来作戏玩。
“狗奴还要强辩,左右与爷重责二百!”
这一阵把我的两腿打烂,老父台苦逼我要把供言。
真乃是黑天冤平空祸患,将活人抬死坑把我诬攀。
老爷台替朝廷来把民管,理当要与百姓雪屈伸冤。
为甚么捕风影希图落案?把犯生来打死也是枉然!
“你这狗奴!分明与朱荣之妻通奸,同谋杀害,好做长久夫妻。本县知道清楚,还要强辩则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