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晚华老不荒
虽是小道,一旦出版发行,就也是接受天视、民视,天听民听的对象,应该严肃地从事这一工作,绝不能掉以轻心,或取快一时,以游戏的态度出之。”①可是,文坛上的事情是这件难以预测,就是这样小心,有时还是闹出笑话。
一家出版社要印他的选集,他让编辑代选。选好后,编辑让他写序,他请对方摘用他和吴泰昌的一次谈话②,做为代序。清样寄来了,值他身体不好,事情又多,以为摘录旧作,问题不大,就请别人代看了一下。书印出后,才发现出了毛病:原文是他和吴泰昌的谈话,编辑摘录时,为了形成一篇文章,把吴泰昌说的话,都变成了他的话,而且进行了某种润色和加工,“什么在我的创作道路上,一开始就燃烧着人道主义的火炬呀。什么形成了一个大家公认的有影响的流派呀。什么中长篇,普遍受到好评呀。别人的客气话,一变而成了自我吹嘘。这不能怪编辑,如果我自己能把清样仔细看一遍,这种错误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严肃与荒诞——修改文章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作品,孙犁是很爱惜的。1946年7月4日,他给康濯的信①里说:“说实在的,溺爱自己的文章,是我的癖性,最近我在这边发表了几个杂感,因为他们胡乱给我动了几个字,非常不舒服……”
这样的不舒服,建国后他遇到的更多了。
1980年,江苏省铜山县一位中学教师发现徐州师院函授室编的《中国现代短篇选》里的《荷花淀》,与高中课本里的出入甚大,写信问他:究竟哪个版本可靠?“高中课本上的《荷花淀》,写得细腻生动,是你本人修改的,还是课本编者修改的?”显然,这位教师把前者看成了他的原作。
于是,他把前者找来一看,不觉吓了一跳。选本所载《荷花淀》,第二段全被删去,这一段是: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不知道。每年出多少苇子?不知道。只晓得,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全淀的芦苇收割,垛起垛来,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就成了苇子的长城。女人们,在场里院里编着席。编成了多少席?6月里,淀水涨满,有无数的船只,运输银白雪亮的席子出口,不久,各地的城市村庄,就全有了花纹又密、又精致的席子用了。大家争着买:
“好席子,白洋淀席!”
下面是妇女们在水生家的对话,也全被删去:“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
“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
水生的女人说:
“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
“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们快去快回来。”
“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
此外,还有十余处字、句、段被删,一共不到五千字的,几乎删去千字。
对于这种不加任何说明的滥删,孙犁斥之为“偷偷摸摸的行为”。他简直琢磨不透这种人的心理:“你说他不喜欢这篇吧,他确实也把它选上了。你说他喜欢吧,确实他又觉得有美中不足之感,不甚合他的心意。写篇批判文章吧,不一定大家都赞成。于是干脆自己动手,以快一时之意,以展不世之才。”①
差不多与此同时,他的《山地回忆》也遭到了类似的命运。一位中学老师将这篇选做某部门的业余教材,还好,他没有采取那种偷偷摸摸的做法,而是寄来了他的修改清样。孙犁看到,仅第一段文字,他就用各种符号删来改去,勾画得像棋盘上走乱了的棋子。孙犁确实非常不愉快了,他想:“我写的文章,既然如此不通,那你何必又去选它呢?”他几乎一生都在做编辑,但从不大砍大削别人的文章。同样,他也不喜欢别人大砍大削他的文章。不能用,说明理由退给他,他会更高兴些。一次,他向北京一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