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们把他找回来了。
老基督徒得到了管教们的同情,自由多了。有一次年终审讯(这是例行公事,每年对每个犯人都要搞一次,就好比监狱外面各单位的年终考核),提审张彼得的时候,管教们说:其实我们也知道你没有罪,但是徒刑不是我们判的,你还得在这里委屈下去,再过一两年,我们给你上报减刑材料就是了,你别着急,好好活着,争取活到一百岁。老基督徒潸然泪下,连连摆手,颤颤抖抖地说:我的罪比头发还要多,无数罪孽追上我,罪孽刑罚怎能免除?恳求你们拯救我,千万别把我放过。审讯他的人面面相觑:这人怎么了?说他无罪他反而跟你急。那就当他有罪吧,就把他关起来和别的犯人一视同仁吧。他很高兴,从此再也不逃跑了。
张彼得1975年就解除了劳改,动员他走的时候,他几乎愤怒地说:我罪极重,应当沉沦;我罪极重,污秽可憎;我罪极重,如浪翻腾;我罪极重,魔鬼缠身;我罪极重,尚可蒙恩;我罪极重,主恩最深。他不走。硬要让他走的时候,他又说:我要从这里走向以色列。第二天他就失踪了,管教们说:等着吧,过两天他就会回来。
管教们错了,他这次是真的走了。他已是八十三岁的高龄,身上吃的喝的用的什么也没带,只能是走向死亡而不是走向以色列了。或者,他的以色列不过是一种精神天堂的符号,对他来说走向以色列就应该是走向生命的终结。
一个星期后,农场挖沙盖房的劳改犯在香日德西边的沙漠里发现了张彼得的尸体。
莲花金刚说:张文华你知道张彼得为什么死在了沙漠里?因为九世班禅当初流浪香日德的时候说过,一看见沙漠就想到死了,死就死吧,沙漠最干净。
张文华说:你说得有点玄了,但我理解这是基督教的东方精神,和佛教的视死如归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走向诺木洪
走在前面的切诺基停下来等我们。早风的劲吹让周宁和张文华的头发如同萋萋荒草。我们的北京吉普直撞而去,戛然一个刹车,孙学明抢先出去,问道:怎么不走了?他这时已经有所清醒,知道赶路比找商店买酒要紧得多。
张文华说:往里拐就是佛梦滩的中心,我得去看看好朋友莲花金刚。
孙学明说:不行,你们不是说有一峰发情的美驼追着两峰同样发情的母驼去了诺木洪么?咱们也得追,尽管咱们不发情。
张文华说:不可能不行,路过这里不去看朋友,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家?再说莲花金刚肯定已经算到我要来,我要是不去打个招呼,这一路就别想顺利,他会念咒。
孙学明说:让他咒吧,咱不怕,我是个福将,没有什么困难会难倒我。
周宁说:能顺利则顺利,咱别自讨苦吃,要是找到莲花金刚给我们打一卦——人头鼓到底在哪里,我们不就省劲了么?
孙学明晃晃脑袋说:这个想法不错,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看样子我真是喝多了。
我们上车拐进了路边的岔道。岔道两边一边是乍黄还绿的麦地,一边是干枝梅丛生的原野。我们颠簸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看见了莲花金刚的广惠寺。荒丘上的寺庙已不是最初的狭屋陋室,汉藏两种文字的广惠寺的寺名也已经由地上的石头变成了烫金的匾额,满眼的经幡猎猎飘摇,两排十六个彩色的木质经筒在风中静静转动,金幢高耸,石阶陡立,信徒们的捐赠早已使这里旧貌换新颜了。四条狗懒洋洋地卧在寺前的空地上,见了我们爱理不理。有个少年喇嘛从门里走出来,好奇地看着我们。
除了头大如山的王潇潇,我们都走下车来。张文华从狗鼻子底下跨过去,喊道:指引方向的菩萨,我来了。
少年喇嘛问道:你找谁?
张文华说:莲花金刚,我的朋友。说着飞快地蹬上台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