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下去。
妹妹拾草是捡的。
那是捡到哥哥拾羊的第五个年头,不,好像是第六年,拾粮都能记事儿了。那一年凉州城闹兵荒,不只兵荒,土匪也紧。隔三间五,就有人家被抢、被杀,更有驼队马队遭遇了土匪,连人带货,一古恼儿没了。青风峡,便常常逃来一些打土匪手里侥幸夺下命的男女。爹说,兵荒马乱的,你们可不敢往外跑。拾粮跟哥,便像两只翅膀还没长硬的小鸟,窝在家里,哪也不敢去。有天,爹披着一身的星星回到家,进门就喊:“羊,粮,看爹给你们带什么来了?”拾粮一喜,以为爹打东沟何家带来了好吃的,正要扑上去抢,就见爹怀里,多出个包袱,楞怔间见爹小心翼翼打开,还没望清是啥,就听“哇”一声啼哭响出来。
爹带来的不是啥好吃的,是妹妹拾草。
爹说,他是在西沟口子捡的,包袱扔在路边草丛里,把他给绊了一跤。回过头一看,竟是个娃。“这年月,得条命可不容易啊,好事咋就全让我给碰上了。”爹的话语里,掩不住地溢出一股子喜悦。一听是妹妹,拾粮当下喜的,非要抱一抱。爹看着他的样儿,说:“粮,好好操心你妹妹,长大了,给你当媳妇。”
就这句话,一下让他觉得妹妹重要起来,比啥都重要。
哪知……
拾粮摔摔头,将手里的甘草又栽地里。药师刘喜财说:“闲的,人挪活,草挪死,哪有断了根还能再活的?”
拾粮一阵茫然。
农历六月二十一,副官仇家远突然出现在水家大院。
副官仇家远瘦了,黑了,目光,也变得有几分迷茫。比之刚来青石岭,简直成了另一个人。一辆马车跟在他身后,仿佛这一趟,他走了不少的路。
水二爷一听见信儿,立马从院里跳出来,堵在院门口说:“姓仇的,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把我青石岭当成什么地儿了,啊?我这是车马店还是你仇家的茅厕?”
副官仇家远没吱声,指挥着车上的人往下抬箱子。水二爷骂了几句,不见仇副官有所回应,心里,气更大了。冲院里喝了一声,就有拴五子几个跳出来,虎视眈眈地盯住仇家远。
仇家远这才道:“二爷,气大了伤身,有啥话,进院再说。”
“进院?你想得也太轻松了吧?”
仇家远抬头望了一眼天,天上卷起一团黑云,姊妹河那边拉起了雾,雨快要下了。“二爷,我这才离开一个月,你这口气,咋就变得凶了呢?”
“凶?你还没见过凶的!来人,给我送客,我青石岭不喜欢这种人!”
拴五子带着下人,朝马车走过去,就在拴五子企图打马转身的空,副官仇家远喝了一声,敢!紧跟着又道:“二爷,你这样做,也太不厚道了吧?”
“厚道?你也配跟我讲厚道?年轻人,不要以为你是西安城吃粮的,不要以为你后面有狼呀虎的罩着,我水老二,不尿!我水老二讲的是礼数,这人要是不讲礼数,还叫人么?”
仇家远一听,知道水二爷为啥动怒了。也难怪,他悄无声息的离开,又是这么长时间,水二爷不生气才怪。可,有些事,能跟他讲么?
仇家远静了静心,给马车夫使个眼色,年轻的马车夫将车吆到青石路边,另外的两个人也都跳下车,神情紧张地盯着水二爷望。
“二爷,您先息怒,晚辈不到的地方,还望您多担待,不过,这马车,说啥也得进去呀,你瞧这雨……”
一听仇家远服了软,水二爷的口气松了,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院。副官仇家远这才指挥着马车夫,将马车缓缓吆喝进院里。偏在这时候,几天不出门的水英英忽地走出来,望见仇家远,水英英脸绿了几绿,但没发脾气,冲陌生的马车夫说:“你要敢惊了我的马,小心!”